古代的文人和武将虽然从事不同的职业,但在保家卫国的基本理念上是一致的。历史上有许多文人和名将之间相知相惜的佳话,比如廉颇和蔺相如。
到了北宋,宰相王安石路过河南商丘的睢阳时,他祭拜了一座庙,里面供奉的是唐代两位忠勇名将。王安石遥想当年这两位英雄的壮举,当场流下了泪水,并写下了一首诗来纪念他们。
王安石自号“半山”,他这首五律古诗《双庙》,签名是“半山老人”。全诗的部分摘录如下:
两公天下骏,无地与腾骧。
就死得处所,至今犹耿光。
中原擅兵革,昔日几侯王。
此独身如在,谁令国不亡。
北风吹树急,西日照窗凉。
志士千年泪,泠然落奠觞。
要理解这首诗,就得说说背景。王安石祭拜的这座“双庙”现在还存在,就是商丘古城的“双忠庙”。两位神主是唐代“安史之乱”中,在惊天动地的“睢阳之战”中,保住了李唐江山而英勇就义的张巡和许远。当时战事中就义的英雄人物总共有三十六人,史称“三十六将”。其中还有南霁云被称为“二龙大王”和雷万春被称为“雷霆大将军”,这两位铁血虎将都是张巡的部下,唐宋朝廷都有为他们立庙祭祀。
公元757年,唐玄宗因为“安史之乱”逃到四川避难,他的儿子李亨被拥立为帝,这是唐肃宗至德二年。当时安禄山被他儿子安庆绪杀害,但叛军势力还很强大。安庆绪派部将尹子奇率领各地镇兵和部族骑兵一路南下,所向披靡,许多唐军将领弃城而逃,还有许多投降的。如果叛军南渡黄淮,李唐的天下估计就要改姓了。
睢阳是黄淮地区阻挡叛军南下的唯一屏障。当时的睢阳令许远深感兵力不足,派人向正在睢阳北部抗击叛军的张巡求救,张巡也没有多少人马,立即赶到了睢阳,总共不到7000人。而城外的叛军旌旗遍野,有十八万之多。许远深明大义,他知道张巡在指挥作战方面超过自己,当即毫不犹豫地将睢阳城的指挥权交给了张巡。
尽管睢阳城的兵力薄弱,但军民上下一心,士气高昂。叛军没有预料到,一个小小的睢阳城居然能抵抗十个月之久。当时的天下大乱,唐肃宗远在宁夏灵武指挥战事,朝廷的命令无法传达。江淮地区的唐军将领要么只考虑自己的安危,要么观望形势,睢阳城以七千人对抗十几万敌军,苦苦支撑了十个月,并没有等来一兵一卒的援军,最终陷落。
张巡、许远和其他勇敢无畏的将领们拒绝投降,全部被杀害。所以王安石的《双庙》诗的第一句“两公天下骏,无地与腾骧”,感叹张巡和许远是堪称卓越英雄的人物,却没有再有机会大显身手。接下来两句可以理解,不需要多言。“此独身如在,谁令国不亡”这句话是说,如果不是张巡和许远等人以死来报国,你李家的天下早就完了。
再往下看,“北风吹树急,西日照窗凉”,这一句千年以来一直被误解。表面看,是“半山老人”在写景,映衬自己对英雄的悼念之情。但结合当年战事的背景来看,王安石显然有所讽刺。十几万的叛军南下,猛烈地围攻睢阳城,难道不是“北风吹树急”吗?当年唐肃宗远在西北,各地镇将都只考虑自己,没有任何人驰援睢阳,张巡、许远等人的凄惨境遇又能向谁诉说呢?而“西日”指的就是朝廷。
王安石与唐代大家韩愈可以说心有灵犀。韩愈的《张中丞传后叙》一文中,他悲愤地痛斥了当时见死不救还指责张巡、许远两位将领的唐代时人。王安石诗的最后一句已经流下了悲伤的泪水,“志士千年泪,泠然落奠觞”。王安石在追忆古代名将的同时,怎能不想到自己,改革失败,被世人唾弃。实际上,他自己也是一个“悲情英雄”。